淘宝上的好评，可能是刷单；直播间的众人疯抢，可能是买来的流量；豆瓣上的高分电影，评论可能是假的；微博上的社会事件，可能隐藏了关键信息……几乎每个网络平台上，都有水军的身影。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我国网络水军黑色产业链不断变化。从论坛时代到微博时代，再到微信时代，水军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他们自称舆论的“弄潮儿”。

水军的兴衰起伏，与中国互联网的进化与治理相互交织。他们是社交时代的镜子，折射的不仅是屏幕上的瞬息万变，还有公众意识与舆论的更替变迁。

7月19日，QQ安全中心公众号发布消息称：为进一步维护平台良好的生态秩序，QQ持续打击网络水军操纵信息内容的违法违规行为，严厉处置恶意蹭炒热点事件、刷转评赞数据的网络水军账号，以及网络水军容易聚集的违规群组和版块，并加强在平台公开场景发表涉及水军人员招募等违法不良内容的识别和清理，坚决阻断招募引流渠道。

水军的兴起

虽然网络水军被媒体、大众反复讨论，网络水军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

亚太网络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刘德良表示，网络水军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法律概念，只不过是大家形象地对于互联网上发表诋毁性的言论，或是以匿名的方式发表诋毁竞争对手的群体的称呼。本质上是利益的雇佣，是网络空间下的不正当竞争行为，雇佣他人来实施发布一些网络不正当竞争言论。

据天津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总队官方账号“天津网警”称，网络水军的出现不晚于2005年。

2005年，中国互联网爆发式发展，网络公关公司随之而生。以经济手段，公司化、集团化的运作，组建了水军大队。水军登上历史舞台，并成为网络世界的重要角色，但真正大规模崛起，需追溯到论坛时代。

早期的网络并不像现在需要实名认证，野蛮式发展衍生出一大批网络水军黑产。企业宣传、竞争对手打压、投票、刷好评……只要用户有需求，水军都可以满足。

彼时，刚起步的网络水军，以刷好评与“灌水”为主，成员多为宝妈与大学生，每个帖子以五毛钱计算，时常出现在论坛当中。水军以挑起群众对立面为主，一步步误导网友情绪，严重干扰与破坏网络生态环境。

2013年前后，微博开始进入鼎盛时期，也是网络水军高歌猛进的阶段。

在微博时代，水军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条，最早的渗透从刷粉开始。起初，微博只需邮箱就可注册，而在网上可批量购买到邮箱，100元1万个。水军再用邮箱批量注册微博号，然后用号同时关注一个账号，达到刷粉目的。但这种方式效率太慢，耗费人工，很快就被更快捷而有效的软件取代。软件可批量注册微博号，也可直接刷粉。

通过僵尸粉炮制大V、养号控评、点赞转发、制造热门话题等，水军的业务形成一条完整产业链。到了微博时代后期，水军从狂轰滥炸开始变为重质重量。

2015年2月4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的《互联网用户账号名称管理规定》明确，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应当按照“后台实名、前台自愿”的原则，要求互联网信息服务使用者通过真实身份信息认证后注册账号。

由此，网络水军的野蛮生长时代也宣告终结。

隐蔽的水军

微信时代，水军变得隐蔽起来，半闭合的社交平台，水军几乎难以渗透。

2014年年底，微信朋友圈和公众号的开放，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微信公众号会精准地将内容推送给订阅用户，这和传统媒体的订阅如出一辙，只是切换成新媒体平台。

从论坛时代到微博时代，再到微信时代，网络水军队伍在不断扩大，技术也在不断地攀升，涉及的范围愈加广泛。各个平台都有网络水军的身影。

作为影迷爱好者聚集地的豆瓣，在《风起洛阳》还未上映时就出现了大量的短评，大多集中在一星和五星；作为内容营销服务平台的小红书，其种草力被商家广泛认可，但频繁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除了有滤镜的原因，背后也不乏水军的推波助澜；作为综合性电商平台的淘宝，水军更是能影响一个企业、一家网店的命运。

2024年5月，浙江省丽水市龙泉市公安局接到本地企业报警：店铺被人恶意下单170余单，每单需赔付近500元，致使企业损失巨大，网上店铺不能正常营业。

犯罪嫌疑人组织一批网络水军，掌握各平台近千个虚拟账号，利用网购平台赔偿漏洞，通过非法手段“占便宜”“薅羊毛”。他们在网购平台筛选出有客服回复不及时、偏远地区和极端天气不发货等特征的店铺，用以快递无法到达的偏远收货地址在店铺购买大额订单的商品，再以卖家无法发货为由，向平台发起投诉骗取赔付金，最后使用赔付金购买手机等实物转卖变现。经查，该水军团伙涉及网购店铺430余家，涉案账号980余个，涉案金额高达1000余万元。

去年，各大新势力车企就轰轰烈烈地掀起了一场“打击网络水军”的联合行动，不仅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开放了法务部平台，还互相声援，集体反对网络水军。

7月2日，新浪微博管理员发布信息称：某汽车品牌在企业关键营销节点及财报节点，采买财经商业媒体账号，策划相关的热点话题，并违规采买外部营销公司所谓的冲榜服务，由营销公司通过机器刷量形式，短时间内发布同质化内容违规冲榜。

《法治周末》记者在某二手平台搜索发现，网上有大量买粉、买评论转发的链接。记者随机询问了一家店铺如何收费，该商家发来一张价目表：3元100个赞、5元200个赞、7元300个赞……12元100名粉丝、30元300名粉丝、48元500名粉丝……7元30个评论、3元100个评论、2元10000播放量。

不仅如此，该店铺还招收代理，只需88元，还可先送一万播放量测试真假，并且保证是真人粉。

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苟博程表示，网络水军的活动范围广泛，涉及产品推广、竞争对手抹黑以及删除负面评论等多个方面。网络水军不仅为企业服务，还为娱乐行业的明星和电影制造虚假好评，以提升其社会影响力。

各地对网络水军“零容忍”

近年来，相关部门持续开展“净网”“护网”等系列专项行动，惩治各种网络乱象，网络水军一并受到打击。

2021年“清朗”系列专项行动中，国家网信办重拳整治网络水军黑公关等痼疾，从严查处涉网络水军信息、账号以及相关操控的平台。全面清理打着“网络兼职”“招聘写手”名义招募水军的信息，对批量注册发布同质信息，用于制造虚假数据、蹭炒热点话题、攻击诋毁他人、沉降负面信息的水军账号从严打击。

2021年，累计清理违法和不良信息2200多万条，处置账号13.4亿个，封禁主播7200余名，下架应用程序、小程序2160余款，关闭网站3200余家。

2023年3月28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介绍，2022年，国家网信办组织开展13项“清朗”专项行动，清理违法和不良信息5430余万条，处置账号680余万个，下架APP、小程序2890余款，解散关闭群组、贴吧26万个，关闭网站7300多家，有力地维护了网民的合法权益。

各地对于网络水军，也是“零容忍”。

今年1月18日，云南省昆明市公安局发布警务动态：为进一步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依法打击互联网违法违规行为，其中包括全面打击整治流量造假、黑公关、网络水军等互联网乱象。

随后，1月26日，云南省临沧市委网信办、临沧市公安局等多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打击网络谣言、网络水军等互联网违法违规行为的通告》，全面清理一批打着“网络兼职”“招募写手”等名义推广引流或招募水军的信息；集中查处一批批量注册、发布同质信息，用于制造虚假数据、蹭炒热点话题、攻击诋毁他人、沉降负面信息的水军账号；严厉打击一批群控软件和提供刷量服务的挂机平台。

今年5月，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网安支队与晋源分局网安大队联合办案，全链条打掉一个涉案金额达1000余万元的网络水军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8名，投手、中介、店铺、平台四级涉案人员纷纷落网，关闭网络水军作案网站平台4个、派单中介3家、涉案店铺151家，累计业务量达175万余单，查扣作案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300余部，涉及山西、内蒙古、陕西、湖南等多个省区市。

治理水军并非一朝一夕

根治网络水军的难度在哪里？

刘德良认为，只要有基于网络上的商业模式存在，便很难根治，网络水军也不会彻底消除。网络水军会随着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发展和不同技术的应用，更加隐蔽，形态更加多变。因为网络的开放性、虚拟性、没有地域差的特点，不良商家基于不正当竞争的目的来招募水军，在网络环境下更容易招募，水军在实施不正当竞争行为的时候也比较隐蔽，很难发现。

苟博程指出，网络水军的活动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如虚假信息泛滥、公众信任度下降以及网络生态环境恶化。特别是一些娱乐公司利用网络水军来提升电影评分或抹黑竞争对手，严重影响了市场的公平竞争。

网络水军作为网络世界的顽疾和毒瘤，一直是网络日常监管和专项治理的打击重点，但网络水军治理非一朝一夕之功。

据新华网评论，网络水军之所以屡打不绝，主要原因是相关方的利益链条未被斩断，“圈钱至上”“流量至上”的歪风没被根除，滋生网络水军的土壤依然存在。要整治网络水军，首先要从“利”字入手，彻底斩断网络水军的黑色利益链。

除监管部门外，社会各界也要共同抵制和监督网络水军。比如，平台方要压紧压实主体责任，不断提升技术手段，防范遏制网络水军操纵信息内容等问题；网民要有依法维权意识，遇到网络水军，该投诉就投诉，该举报就举报。

据QQ安全中心公布的数据，今年上半年，平台采取账号封禁、内容清理下架等手段进行处置，累计封禁各类违规群组8.4万余个，阶梯处置个人账号2.2万余个，清理违规内容1.8万余条，有力遏制违法不良信息的传播扩散。

苟博程建议，首先，在治理网络水军的过程中，应当以相关规定为依据和支撑，加大对组织雇佣网络水军的幕后黑手执法力度，明确界定标准，发挥法律法规或者行业规定应有的作用；其次，应当强化监管，建立健全网络监管机制，对网络水军的活动进行实时监控和管理；再次，应当通过宣传教育，提高公众对网络水军的认识和警惕，避免被虚假信息误导；最后，可以利用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技术，识别和追踪网络水军的活动，提高打击网络水军的效率。（来源：法治周末 管依萌）